乐清文艺 | 我的梦开始的地方(作者:黄小双)
我的梦开始的地方黄小双
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,总有一些记忆被岁月遗忘,总有一些故事,随着岁月的流逝却历久弥新,离开老家四十多年,梦里却经常回去,依旧还是儿时的情景,儿时的伙伴。
我在故乡生活的时间不长,却是最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。游泳、捉虾、捕鱼、拔草、戗树叶、捡稻穗,在稻秆垛里捉迷藏,夏夜躺在道坦的竹床上数星星。站在当时算是最高的楼房(二层楼),夕阳在地平线缓缓消失;看如织的雨帘打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,看着瓦片在水面上飞出一个个圆晕;看母亲在发黄的灯光下挑花,听线与布摩擦发出的有节律声音;看“粥影”里的泡泡吹大又破灭,镬灶里,红红的火苗……家人闲坐,灯火可亲的场景总是特别真实,生命因此变得丰盈而满足。
一
我的故乡坐落在岑川河旁,岑川河水系发达,有数不清的支流,为乐清最著名的河汇。河流纵横交织,密如蛛网,形成了近百个大小不等、形状各异的“小岛屿”。河道宛如迷宫,人们划船经过河汇时,经常会迷失其中。沿河漫步在河堤,河岸绵长,迂回曲折,绕来绕去,总有“峰回路转”“山重水复”的感觉。四周全是水,人在路上走,路在水中游。正应了《诗经》里描写的“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”的境界。
岑川河经常有捕鱼、划虾子的渔人,渔火倒映在水面上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夜阑人静的小村,似乎一切都睡着了。划过水面的桨声与外界增添了几分神秘,划船的人一边划船一边唱“长诗”,白象著名的渔歌在空旷河汇上空回荡,细细聆听那由远而近的渔歌,一种恬静和悠然在心中慢慢扩散,这份静谧和美好浸润着永远地保留在年少时的心灵上。
天渐渐地亮了,渔火渐渐地隐去,小村庄也慢慢地苏醒,河面上弥漫的白雾如曼妙的轻纱悠然飘荡,河埠头上出现了三三两两来挑水的村民。河水经过一夜的自净,变得格外的清澈,村民趁早把未曾污染的水挑回家,作为一天的生活用水,千年的习惯似乎一直没有改变过,平静而从容的河水滋养着这方土地上的人。
因为有了这条河,我们的童年变得多彩而富足,倚河的三棵大榕树呈弧形而立,如同三颗美丽的、璀璨的明珠,镶嵌在美丽的河畔,使这河多了几分灵性、几分景致,我们的梦就是从这里开始。
中间这棵最大、最美的榕树环抱着一棵樟树,洒落的荫凉一半在岸一半在河。盛夏,大榕树下的石条上,横七竖八地躺着干农活累得散了架的人们,知了叫成一片,仿佛与树阴下的鼾声决一高低。这时候,几个小伙伴悄然地爬上树枝,因为榕树特别大,树干很低,很容易爬上去,顺便找枝杈坐着或靠着,躺在枝杈里就像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,三三两两半倚半躺地靠在树上,河风习习,有一句无一句地讲着趣事,做了什么囧事、什么东西好吃,那种惬意如今依然回味无穷。
在树上玩久了觉得单调了,就有人故意走到树枝的边缘,一边叫一边惊呼:“我要摔下去了。”见引来众人的眼光,便“咚”的一声“掉”在河中,一会儿就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大家笑,小伙伴看了纷纷学样,一个个都“掉”下了河。
河中有无限的乐趣,小伙伴们在水里藏来捉去,不时地用手戽水到对方的脸上,笑声、叫声、水声成了一首最美的交响曲,成了我童年最美的记忆,如今,偶然也去游泳馆,高大上的游泳馆,我仅保留的狗爬式的游泳方式,显得更加突兀,感觉我不属于这里。
河不窄也不宽,在河里戏闹够了,就有小伙伴提出看谁最快游到对岸,大家拿出十二分的力气,手在水里使劲地划着,虽然最先到达对岸者也就是博得几声赞叹而已,但年少的好胜心总是让比赛显得格外激烈。等小伙伴都到对岸了,稍稍歇一会儿,我们又有另一个项目“水钻钻”比赛。“水钻钻”一是比水下憋气,二是水下找物。有在旁观望的,也有参加比赛的,年少的我们总是能在这河里找到无穷的乐趣。
河里的鱼虾、河螺、河蚌很多,在河里捉河螺、捉鱼虾成了另一种乐趣。拿着一根树枝,用绳子绑好,将绳子固定在河岸边,将树枝放在水里,第二天,我们便小心翼翼地将树枝拿上来,看到树枝上爬满了河螺,我们欢呼雀跃,小心地将河螺捡起装在碗里。如果河螺不够多,就游到河埠旁,将小手伸在石缝里,一般一伸手就可抓到一小把河螺,将稍大的捡过来,将小的重新扔回河里,用我们的话说是“等河螺长大了再来捉”。在儿时的眼中,舍弃也是一种希望。运气好的时候,会在石缝里捉到河虾,每每捉到一只虾,我们就大喊大叫,宛如中奖一般。
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,每每小聚,茶杯之间,闲聊之余,言及最多的还是这段在水乡的经历。仿佛它就在昨天,就在眼前。“河中游玩、捉河螺”那些精彩片段,每次说起来还总是那么眉飞色舞、唾沫横飞。
今年端午节,我又回到家乡,河边的那三棵大榕树依旧葱郁,知了还在唱着老调,树下的人影与鼾声已然消失。漫步河边,却是满目全非,当年那种热闹的情景早已不见,当年清澈的河水已成绿色,我不知道这河里还有没有鱼、还有没有河螺,有一点可以肯定,这河里已没有了孩子们的笑声,也没有童年的快乐,那简单的快乐、那发自内心的笑声只能在梦的深处。
二
人说:成年人真正的快乐,都藏在儿时的回忆里。每个人的童年,对于自己而言,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,即使是缺食物,缺少柴火。
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,“柴”列在首位,可见有了柴火才有烟火气。
小时候,一日三餐生火做饭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农村人不仅吃不饱饭,连烧火柴都少得可怜。戗树叶、稻熟时节在地田里扒稻秆泥,是每个家庭孩子必备的作业。
当早稻和晚稻收割时,房前屋后,前庭后院一垛垛稻秆垛,就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。
记得早稻收割完毕后,农民将稻秆收拾运回家晒干。在水乡,稻秆有很多功能。稻秆可以搓稻秆绳子,还可以打草鞋、蒲团,编门帘、窗帘及稻秆网、盖茅房、系秧苗等,用途可谓十分广泛。早稻收割完成后,将稻秆捆成一个个稻秆帖,全家出动,将稻秆运回家后,道坦里、路边、瓦檐头都晒满了稻秆。天晴时,将稻秆反复晾晒。
在捆稻秆帖时,母亲就会找出田里比较干净,比较均匀的稻秆用来烧粽灰的。一段时间后,母亲将镬灶里的草木灰全部清理干净,并将两尺三的大镬仔细地削了一遍。一切准备妥当,开始烧粽灰。早稻秆在镬灶里闪着金黄色的火焰,稻秆一帖帖地烧,将整个镬灶映得通红,映在少年红扑扑的脸上。
待粽灰越积越多时,终于停了下来。火焰慢慢地熄灭,自然冷却,用畚斗将粽灰扒出,装入密封的缸中。粽灰经过近一年时间的放置,原先的火气已渐渐地消失,粽灰变得更加的柔和与淳厚。端午节是农家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,挨家挨户扼粽,粽子的味道好坏,与糯米的选取、浸泡的时间、扼粽的手艺息息相关,最重要的还有一个就是粽灰的好坏和淋粽灰时间的把握。
将粽灰放在小箩筐里,大木盆上横着两条扁担,装有粽灰的箩筐搁在上面,舀水倒在粽灰里,水顺着箩筐慢慢地流到大木盆里,棕色粽灰汤宛如陈了多年的普洱茶。
将粽子放在粽灰汤里浸泡,每一粒米都渗入了粽灰的味道后,将粽灰汤和粽子一起放在大镬里烧,这时,家里早早准备好柴火,镬灶里柴火烧得通红,不一会儿,粽香慢慢地飘来,渐渐地,整个房间都充满着粽香味,令人垂涎三尺。草木灰含有碱,主要成分是钾,还含有钙、磷、铁等,凡植物所含的矿物质元素,草木灰中几乎都含有。用粽灰汤煮粽,更加美味,糯而不腻,且可以延长保质期,不得不佩服古时人们的智慧。如今,流水线作业的粽子越来越多,我却独爱吃用粽灰汤烧制的粽,这里面有一种家乡的味道。
稻秆烧成草木灰后,不但可以做成粽灰汤,亦是肥田的好肥料。一亩田的稻秆,毛算少则一两千斤,多则可达三四千斤,稻秆体积大又蓬松,稻秆如何保管?屋前房后的稻秆垛因此而生,稻秆垛并不是将稻秆随便地堆在一起,叠稻秆垛非常讲究方法,稻秆垛中,数叠圆形的最见功力,既要叠得美观,便于取、拔,又要防水。一般家庭的稻秆垛基就长在自家的道坦一角,用石块加碎石垒成圆形的、中间略高的“稻秆垛基”,其高度要比地面高出20~30厘米,以利排水,保持稻秆垛干燥。
叠稻秆垛是门技术活,需要两人配合操作。另一人递送稻秆帖,一人接过稻秆帖,一层一层地叠。叠稻秆垛时,按顺时针将稻秆帖底部朝外,顶部朝内,一个接一个并排地沿“稻秆垛基”的边缘放上第一轮稻秆帖,然后按逆时针,将第二轮的稻秆底部并排地压住第一轮稻秆帖的顶部。稻秆垛叠成后,平时烧饭需要稻秆时,只需在稻秆垛的外面拔出几帖稻秆即可,即使外面下很大的雨,里面的稻秆不湿,一层一层地拔,直到拔完,稻秆垛不倾斜不倒塌。
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,煤球炉、煤油炉进入百姓家庭,稻秆的作用慢慢地弱化。九十年代前后,瓶装石油液化气进入家庭,柴火镬灶被燃气炉灶代替。如今,随着石油液化气、管道燃气的普及,传统的柴火镬灶在一般家庭已难以寻觅,叠稻秆垛的手艺渐渐地消逝。
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们,都有睡在稻秆上的经历。那个年代,拥有棉被的家庭极为稀少。一般条件的家庭将稻秆摊在床上,上面放着席子是标配。稻秆作为床垫,睡上去比较松软,亦会带来很多烦恼。稻秆比较容易受潮,受潮后会生蛘和蚁等小虫子,更可怕的是会有跳蚤,不时地跑出来咬你几口。那时卫生条件不好,且缺医少药,好多孩子的头上生着虱子,虱子叮咬时,头很痒,抓挠时抓破头是经常的事,头上长着一个个疮疤,经常看到癞头的孩子。
如今,每每看到稻秆被烧在田里或是被收割机收割后,直接翻耕压在泥土底下,心中就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。
三
老屋,魂牵梦萦,时时的安暖记忆深处总满溢不舍的遗忘,老屋,是属于故乡、属于童年的。
“茅檐低小,溪上青青草。醉里吴音相媚好,白发谁家翁媪?大儿锄豆溪东,中儿正织鸡笼。最喜小儿无赖,溪头卧剥莲蓬。”闲读宋词,陶醉于辛弃疾的《清平乐·村居》的美好乡村生活里。
老屋共有五间,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,俗称“三间两披舍”,是典型的五间屋,由上间、正间、轩间构成,上间是共用的场所。
老屋的墙是由石头垒成的,墙很厚,分内墙与外墙,石头有大有小,有尖有圆,师傅根据石头的不同,因势垒砌,大石头中间塞着小石头,石头与石头之间留有缝隙,内墙与外墙合二为一,一般内墙的缝隙会用黄金泥将其抹平,石头墙可以上百年不倒。除外墙体是石头垒成外,老屋的房子里面全部是木结构,木栋梁、木柱子、木板墙、木门、木窗等。
建一座五间屋首先要搭好框架,就是每一根柱子与柱子的距离、梁与柱子的距离等,木工老师整体概算完成后,柱子之间的间隔与高度的误差不足两毫米。每一根柱子下面就是一个石磉子,石磉子一般在15至30厘米,磉子的大小由栋柱的大小而定,七间屋的,石磉子相对比较大。一般的旧房子,在磉子底下,会放一些银元、钉子等,寓意是旺丁旺财,磉子一般为青石,有圆形或四方形,每一根栋柱有四个方向即前后左右都有横梁,如十字形的莲花架,横梁与栋柱相互依偎,铆隼之间环环相扣,不用一枚钉子,却能撑起整座房子。栋柱支撑起整座房子的重量。牵一发而动全身,农村有“打栋柱映板障”的俗语,栋柱和板障相连,只要打在栋柱上,声音会传递到板障上。
屋梁上面就是屋檐,屋檐分布在墙两侧,分为前檐和后檐,仿佛“人”字两撇,又像鸟儿双翼,沧桑而灵动,轻盈而厚重。檐下是阳光最先照临的地方,也是儿时最温暖的记忆。每一屋檐的青瓦,像弯弯新月紧扣,如片片蛾眉蝉联,波折成一条灰黑的项链,荡漾成一抹流动的波纹。每一道屋檐,一片青瓦抱着一片青瓦,一排青瓦挽着一排青瓦,互为表里,唇齿相依。每一年得翻一次瓦,瓦片少了及时补给,哪里有漏及时修整。
老屋的门全是木头做的,上间的门是由八扇门组成,平时就开两扇,做喜事时,所有的门可以拆卸,门闩也是木头做的,门边有两个扣,门闩插在两个扣之间,一旦插好,千斤顶也破不了,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目的。一般大屋的上间都会摆一张长长的案台桌。上间后面就是宕头,中间还有一个谷仓,谷仓相对比较封闭,收成的季节,人们将谷存在谷仓,为了防止人偷谷,在谷仓里的谷子上面印满了一个个写着繁体“丰”字的印子。正间是住人的地方,相当于现在的卧室。记忆中的正间有一层木地板,离地面20至30厘米高,窗户是带花纹的木窗,有两扇,可以推动。
条件稍好的家庭,正间必有一张十一扇的床,这张床由十一张屏风组成,床两边各三扇屏风,背面五扇屏风,因此称“十一扇床”。床顶也是木头做的,精致的床额有葡萄藤状的雕刻,床额上雕刻着或画着许多戏出,如《姜太公钓鱼》《桃园结义》等。蚊帐是苎做的,蚊帐一放下,里面就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,无论是瓦缝透过的星光或是透风的板障外吹过的寒风,全然被挡在床外,睡在这床中非常安稳。十一扇床还带有踏凳,踏凳可以睡人,也有在踏凳上放马桶的。边上可以放一条凳,有了这张床,吃喝拉撒都可以在这里搞定。当然,十一扇床也有缺点,三面屏风围住不透风,一到夏天就非常闷热,且做这样一张床时,花费的工时比较大,一般家庭难以承受。后来,十一扇床越来越少,被赤栾床代替,屏风已变成了小木柱,四条小木柱立在床的四个角,比起笨重的十一扇床,整张床改良了很多。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,出现了两边一高一低的木板床和两边是铁架子的铁床,再到现代的席梦思,从床的演变就可看出整个社会的变革和发展。
四
骄傲的大公鸡在阶檐头昂首挺胸地踱着步,发出动人的声音,谦虚的小花猫在墙根旁安静地睡觉……一切如此安详宁静,仿佛一幅静物工笔画。坐在阶檐头看雨听雨又是另一番景致。下雨的时候,雨打在瓦片上,如一个个灵巧的手指敲在琴键上,叮咚、叮咚,黑黑的瓦片上蹦出了一个个快乐的音符,四面的屋顶奏出一首首动听的乐曲。屋外是潮湿的世界,大雨顺着屋檐开始流淌,起先是雨珠子,滴滴答答,一声,两声……慢慢地,变成了雨线,一条,两条……然后变成了雨帘。每当此时,总会看见老母鸡带着一队小鸡在屋檐下躲雨,老母鸡用自己宽大的羽翼保护着小鸡,小鸡在叽叽叫着,老母鸡咯咯咯地回应,声音透着慈爱。
春花悄悄开放的声音,雨水轻叩泥土的声音,秋虫此起彼伏诗意地演唱,冬天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飘落的簌簌声,细小的树枝被积雪压断的清脆声……那声音近耳畔,清晰明朗。
后来的后来,水泥建造的房子越来越多,屋顶全成了水泥平台屋顶,汽车声、电视声,整个世界变得嘈杂而浑沌,雨声已不是记忆中的雨声。而在某个安静的角落,内心最美的声响缓缓流淌,这雨声在记忆飘摇中,内心的羽翼跃跃丰满。竹床、竹椅、蒲扇是老屋最温馨的记忆,炎热的夏天到来,家里的竹床便发挥它最大的作用。晚饭后,拿两条凳子放在道坦里,将竹床放在凳子上,躺在竹床上,星星、大地、天空,微风不时拂过,送来丝丝清凉。父亲站在阶檐头,讲着故事,母亲坐在竹椅上,轻轻地摇扇,摇来凉快和无数童年的故事,摇下缓慢流淌的时光,梦开始的地方。在老屋的道坦里,大家围着父亲而坐,听父亲讲《三侠五义》《三国演义》等故事。我记住了很多故事,这些故事又牵引我的好奇心,让我饥不择食地找书,从书里寻找更多的故事。
在老屋的时光里,太阳无遮无拦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,温暖而惬意。有一年,我得了麻疹,当年,在农村缺医少药,得麻疹是一件非常紧张的事。其他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,只是很清晰地记得,每天在道坦里晒太阳的时光,太阳很温暖。靠着西面猪栏的墙上,方凳、竹椅、一个乖巧的女孩。在老屋的时光里,在晒棉被的日子里,总是让原本单调的生活变得丰盈而多彩。很好的晴天,天高云淡,太阳无遮无拦地照着,亦特别适合晒被子。
那时候,人单纯而透明,阳光照在身上,会发出晶莹剔透的光,三脚架上放着一条条竹竿,拿出一床床被子,晒在竹竿上,有的直接晒在长凳上,顿时,整个道坦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红色热烈的花。被面上印着硕大的花,有喜鹊站在花上,亦有蝴蝶在牡丹花上翩翩起舞,亦有丹凤朝阳……被面底色,大红、大绿,很是耀眼,阳光掉在上面,开出了花。
在被子中穿梭,捉迷藏,咯咯的笑声在空中飞扬,跑累了,将头埋进晒在长凳上的被子一角,被子软软的,阳光软软的,像母亲的手掌心。温暖的被子温暖了整个冬天。
那时的乡村,嫁女儿,嫁妆最出彩的要数棉被。女儿出嫁前,父母就早早地准备好棉花,叫弹棉花的师傅上门来弹棉花,弹棉花需要好几天,弹、压、磨、牵……手工制作棉胎技艺一共十八道工序,每道工序都马虎不得。新的棉花比较贵,为了节省,一般是新棉花和旧棉花混合,旧的棉花放中间,外面包着一层新棉花。一条条新棉胎做成后,缝被子也是一项大工程,准新孺人会约上三五个心灵手巧的媛闺队,在家中收拾出一块空余的地方,摊上软簟。将被单铺在软簟上,放上棉胎再和上被面,被单要比被面大,随后,被单上翻,四周将被面包裹在中间,四个角折叠好。一枚长长的针,穿一根长长的线,在被子里穿梭,线与被子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,针眼的间隔为一寸至一寸半,手巧的人,针眼间隔几乎相同,没有尺量,全靠手感。红红绿绿的棉被至少有六条或八条,霸气又耀人眼,新孺人出嫁时,乡亲们围着看,对着被子评头论足,喜气洋洋全在棉被里藏着。
老屋渐渐老去,老去的还有老屋的故事,老去的还有我们自己。我们正处在这个社会发生巨大而深刻变化的时期,熟悉的慢慢退去,陌生的却步步紧逼。城市已不是我们向往的城市,农村已不是我们记忆中的农村。曾经那些相伴的安暖,依然如秋日里幽浮的桂花甜香,依然漂浮在岁月里,留下来可作一辈子的滋养,让我们每个人心中,都能拥有这片桃花源。
来源:乐清市文化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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