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外婆的家园》 文/竹石
外婆的家园坐落在乐清三山乡大新村(今北白象镇长安村),是清晚期浙南地区典型的三合大院,风格古朴,布局正统。房屋主体为木头构架,外墙下部石块垒叠,上端加砌青砖,黑瓦披顶,灰泥夯地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外婆的家园及周边所在之地,生态优良,风光旖旎,极具西乡平原的乡村特色。院落围以篱笆,栽种各种瓜果蔬菜,桉树成林,鸟语花香。四周农田遍布,稻浪连天;两翼碧水环绕,石路逶迤。院内住有多户农家,人气旺盛,人情浓厚。还在就读小学的我,总是隔三差五跑去“寻欢作乐”。 春暖花开,外婆家饲养的母鸡都会孵化一批小鸡。鸡崽大都为嫩黄色,茸毛细软,灵巧可爱。我习惯私底下撒点米,看它们争食、嬉戏,然后按照个性特征,分别取上好听的名字。
盛夏之际,我跟随表兄“忙碌”在纵横交错的农田水沟,捕捉泥鳅之类的小鱼,尤其俗称为“比基鱼”的叉尾斗鱼。这种鱼儿个头较小,只有房门钥匙那么大,身上长有红绿相间的条纹,尾鳍长长的,红红的,形态和花色很像扁形的热带鱼,而且耐寒、耐热又耐饿。捉到后我把它放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,养起来观赏。
后园东边有一丛毛竹,天气炎热时,外婆往竹林间铺上一爿竹床板,即是我乘凉、做作业的最佳处所。白天,常有知了在高高的树梢上震腹歌唱,也有彩蝶在欣欣的瓜藤前扑翼漫舞。傍晚,姿色惊艳的蜻蜓陆续登场,在房前屋后飞来飞去,时而展翅盘旋,时而凌空悬浮。晚上,星空下的青蛙在灌满清水的田地里准时出来谈情说爱,蛙声或轻或重,忽远忽近,高潮时连成一片,浪漫非凡。接着,萤火虫也一闪一闪地从眼前飘了起来,那优雅的亮光,又给柔和的夜晚增添了温馨而神秘的意趣。
秋高气爽,麻雀群起群落。外婆教我在地上架起一个扎着细绳子的大箩筛,并撒了一把稻谷,随后躲到对面。要是雀鸟飞落进来,埋头啄食,我们就伺机拉绳,将其扣住。
寒冬之始,庭前院后堆起了许许多多充当柴禾的稻杆,甚至连邻居共用的正房上间(即中堂)也堆得满满的,因此上间很适合玩掖寻(即捉迷藏)的游戏。有一次,我爬到稻杆垛的最高处,钻到里边的角落位置,打算掀开两贴稻杆深藏其中,竟意外发现两枚母鸡产下的蛋,于是急忙捡起,交到外婆手中,得到她的连连夸奖。 外婆家生产的大米非常新鲜,煮熟的饭粒晶莹剔透,活性十足,熬成稀饭更是粘稠爽口。从事渔业捕捞工作的大舅舅时常捎来几条黄鱼或者带鱼,还能让我有机会品尝到自家少有的海鲜美味。
上间有一台青石制作的磨盘,使用时需一人添米,一人推磨,大米磨成细细的干粉从磨盘咬合处的外沿落到下面的米䇭里。摊米饼与油膨丸是每年农历七月初七不可或缺的俗成内容之一。七月初七也叫七夕节,原名为乞巧节,由来已久,据说起源于汉代,是一个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中国传统节日。在我年幼的那个时期,农村粮食资源紧缺,普通人家也就这个节日才能吃得上。
上间门口的过道上,放置一方同样是青石制作的捣臼。每逢大年临近,大舅舅都会按传统方法制作年糕的。刚捣出的年糕热气腾腾,香气喷鼻,外婆定会先摘一小块给我尝尝味道,满足我的味蕾,然后做一些米桃子和米鸭子摆在八仙桌上祭祀祖先,供奉神灵。我趁机在桌子旁边左右穿梭,尽情感受特定场面带来的活动喜悦。 岁月如云,人生似烟。四十年弹指一挥间,如今外婆和大舅舅相继作故,表兄表弟早已在外另辟天地,各自建立起了丰厚的家业。而外婆的家园作为地道的老屋则长期为外来务工者所居住。
近日,我拜访年迈的大舅妈之后,特意前往探视,却见房屋破败不堪,面目寒碜。周边树木砍光,农田消失,河湾变场地,河道成水沟,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地域特色,挤挤挨挨的砖混民房。面对这座包围在旧村之中,并且即将拆除改建的老式家园,我凝思良久,感慨万千。
尽管现代住房崇尚高大亮,硬件设施大有提升,但外婆的家园比毕竟是我童年的乐园,是我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。 |